這是寧夏石嘴山市平羅工業園區“一園三區”中的精細化工產業園區,該園區距黃河支流僅200米,然而企業違法排污屢禁不止,大量未處理的污水去向不明,企業還在無取水許可證的情況下,長期違規取用黃河水。督察通報指出,平羅縣對化工產業園用水管控不力。

水資源一直是石嘴山平羅縣的“老大難”問題。平羅縣地處寧夏黃河沖積平原下部,水資源短缺,經濟社會發展所需的水主要依靠過境黃河水和地下水,供需矛盾十分突出。過去一段時期以來,用水結構不優、用水效率不高成為制約當地高質量發展的瓶頸。

“這個案例的典型之處,就在于它暴露了黃河生態保護的一體兩面,推動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是一個系統問題。”督察人員表示。

2021年12月6日,督察組使用無人機拍攝,園區污水處理廠處于長期停運狀態。督察組供圖

不作為慢作為、嚴重污染隱患屢被督察點名

2005年6月,寧夏在《關于扶持平羅縣河東地區經濟發展的若干意見》中指出：“在平羅河東地區建立市級循環經濟試驗區,同時冠以寧夏精細化工基地名稱”。

目前,在平羅化工產業園區內,用水企業81家,主導產業為煤化工、精細化工、電石等。園區距黃河干流不足5公里,距黃河一級支流都思兔河僅200米左右。

然而,這個旨在成為循環經濟試驗區的園區卻被環保督察頻頻點名。

此前,都思兔河入黃河烏陶公路橋斷面水質長期為劣Ⅴ類。2020年10月地方生態環境部門排查監測結果顯示,其揮發酚濃度從入平羅化工產業園段前的0.0017毫克/升上升至烏陶公路橋監測斷面的5.66毫克/升,超該斷面控制標準565倍,給都思兔河乃至黃河水質安全帶來嚴重污染隱患。

早在2018年的中央生態環境保護督察“回頭看”就指出,平羅化工產業園污水處理設施不能穩定達標排放。此后,這里一直是寧夏回族自治區督察的重點。

寧夏提出,2019年4月實現污水處理設施穩定達標排放,并確保園區工業企業穩定達標排放。

2019年9月,園區污水處理廠正式投入使用,但由于建設標準低,園區內制藥、化工廢水成分復雜和工業廢水偷排等,實際上污水處理廠投運以來,長期運行不正常。

“環保安全投入不足。企業普遍規模小、投資少,自動化程度低,環保設備標準不高,安全設施條件差。”石嘴山市有關部門在2020年8月26日發布的《關于寧夏平羅工業園區(精細化工區塊)精細化工項目規范發展的建議》中直接點出這一問題。

這樣混亂的情形持續到2021年3月24日,此后,園區污水處理廠便一直停運。

石嘴山市有關部門通報的一條處罰信息透露了當時的情況。當地執法人員在3月25日發現,寧夏亞太化工有限公司用一條長約10米的消防水帶,向污水管網偷排未經處理的生產廢水,時長約1小時,導致園區污水處理廠的生化系統崩潰,自此長期停運。該公司也被處以行政處罰71萬元。

在污水處理廠停運期間,平羅縣政府要求,企業自行將污水轉運至50多公里外的德淵市政產業有限公司處置,每噸污水處置費用從五六元增長至90多元,并封堵了納管企業排水管道。

不到3個月的時間,一些企業僅污水處置費用就高達上百萬元。據《寧夏日報》報道,這筆額外產生的費用讓企業苦不堪言,部分企業因此減產、停產,造成嚴重經濟損失,企業多次找管委會反映污水處理問題,但園區管委會無所作為。

2021年12月5日,督察組現場督察發現,園區組織企業使用罐車從管網中抽出、轉運廢水。 督察組供圖

“花式”排污屢禁不止,大量污水不知去向

在污水處理廠長期不正常運行和停運的情況下,園區企業違法排污行為屢禁不止。2021年以來,僅園區管委會下達的違法排污整改通知就有29份,其中涉及私設暗管排污的6份,廢水溢流排放的9份,未按照規定納入管網的6份。

此次督察發現,仍有部分企業違規將污水排入收集管網,常有污水通過管網滲漏或檢查井溢流排放。

污水甚至被違規用于灑水降塵。僅2021年2月至6月,園區管委會就將7000余噸管網污水違規用于固廢填埋場灑水降塵。

據統計,還有85萬噸尾水排至距離黃河干流僅2.6公里的兩個尾水庫。2021年4月地方監測結果顯示,水體氨氮濃度為36.6毫克/升,超排放標準6倍,已有近70萬噸超標尾水蒸發或滲漏。

督察組走訪周邊群眾了解到,尾水庫中水體顏色發黑、氣味刺鼻,對周邊村民生產生活造成嚴重影響,群眾反映強烈。

2020年3月,寧夏回族自治區有關部門曾下發1300萬元中央水污染防治專項資金用于寧夏精細化工基地水污染治理項目中水廠及配套管網工程,但截至2021年6月,因項目內容調整及運營單位變更,該項目遲遲未開工,導致中央水污染防治專項資金閑置一年未能發揮績效。

今年6月,寧夏黨委第二生態環境保護督察組進駐石嘴山后發現,對于自治區生態環境廳先后多次督辦的問題,平羅工業園區管委會長期不作為慢作為,監管缺失,導致水環境污染問題一直未得到有效解決。

今年12月,中央第四生態環保督察組調取平羅化工產業園近兩年供排水數據,分析發現：2020年園區工業用水528萬噸,園區污水處理廠處理污水量為49萬噸；2021年1-11月用水595萬噸,這期間園區污水處理廠處理及停運后轉移處理的污水總量僅31萬噸,大量未經處理的污水不知去向。

截至此次督察入駐,尾水庫中的污水已得到清理,當地正對園區污水處理廠進行提標改造,并新建寧夏平羅工業園區紅崖子園污水處理廠。

平羅縣工業園區1號、2號尾水庫緊鄰都思兔河,距黃河干流僅2.6公里。督察組供圖

長期違規取水無人管,暴露黃河流域普遍問題

平羅縣工業園區排污是督察關注的老問題了。入駐寧夏第一時間,督察人員就趕赴石嘴山調查,違規取水的蓋子也是在這時揭開。

督察通報稱,除2020年底投產的1家發電企業有取水許可證外,其余80家用水企業均未獲得取水許可證,長期違規取用黃河水。

為園區供水的寧夏水投平羅水務有限公司2017年5月建成投產以來,未經許可取用黃河水2100余萬立方米。

平羅縣干旱缺水。這里人均可利用水資源量約212立方米,是自治區平均水平的1/3,是全國的1/10。水資源利用粗放,2020年全縣萬元GDP用水量為429立方米,是自治區平均水平的2.5倍,是全國的7倍。

為解決園區新增項目用水指標,平羅縣曾于2016年和2017年先后兩次向自治區有關部門書面承諾,對新建企業全部通過水權轉換獲得水權指標,但2017年以來新開工建設的59家企業無一取得工業用水水權指標,2017年編制的平羅化工產業園水資源論證報告至今未通過審批。

寧夏于2003年開展水權轉換試點,所謂“轉換”,即把農業灌溉節約下來的水量指標用于滿足工業項目新增用水需求。彼時寧夏的農業用水比例高達95%以上,貢獻的GDP只有1/3,支撐2/3GDP的工業用水僅占總用水量的3%左右。

但督察人員發現,平羅縣目前還沒有給轉換騰出空間。從2013年寧夏實行最嚴格水資源管理制度起,平羅縣取水總量多次超過自治區下達的紅線指標和年度用水計劃。2020年,平羅縣實際用黃河水7.18億立方米,分別超出紅線指標和年度用水計劃的14%和10%。

過去一段時期里,企業間的水權交易在平羅開展得也并不順利。石嘴山市一位官員說,資源無價、用水無償、交易無市、節約無效,水資源供給不足、用水結構不優、用水效率不高,已成為制約高質量發展的關鍵瓶頸。

違規取水、農業用水粗放等現象同樣出現在黃河下游的山東。12月14日,中央生態環保督察向山東反饋督察情況提到,德州市111眼地熱井無取水許可；大汶河取水指標被違規分配,200公里河道被無序攔蓄多達72處；山東全省引黃灌區2700萬畝有效灌溉面積中有1020萬畝未達到節水灌溉要求。

在督察人員看來,黃河流域的各類問題根本上都離不開水資源的問題。平羅縣案例暴露了黃河生態保護問題的一體兩面,推動黃河生態保護和流域高質量發展是一個系統整體。